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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怀却并未提及旧事,只枯瘦如梅枝的手缓缓合上她的掌心,说道,“别怕,没人敢对你不好。”即便他不在了。
这些时日思来想去,不论将她交待给谁都觉得放心不下,担心她被人欺负去了。即便是亲生儿女,也怕有所亏待。
尚芙蕖知道他是为自己谋划,抱着人久久没有说话。
他很安静,一如初见那般。
气息却渐渐在她怀中消弥,拥过无数回的熟悉身躯也在变得冰凉。生老病死,绕不开的天理,所以尚芙蕖一滴眼泪也没掉,只静静给他盖好被子,拔下那支戴了大半辈子的蝴蝶颤珠簪,正要放入他手里。
一翻对方掌心,却有东西掉了出来。
是一枚微有旧色的锦囊,里面是两缕系在一起的发丝。
他摘了象征身份的玉扳指,什么都没带,什么都不要,唯独带了年少时两人结发的墨字锦囊。
尚芙蕖恍恍惚惚出了门,珠帘在身后碰撞着发出如泉水淙琤的清脆响声,却也没唤回她的魂。
数日前的那条祈愿带,在袖中被捏得绵软无力。侯在门外的小蝶推着几只半人高的木箱子过来,担忧望着她。
“娘娘……这些都是陛下留给你的。”
木箱被打开,数百上千的纸鸢点缀明春,鲜艳的颜色宛若锦簇花团,赤英霞烂,直至眼中再也盛放不下。
一年一岁,千千年便是千千岁。这些都是他卧于病榻时亲手扎的。
大约是想祝愿她长命百岁,但又觉得百岁太少,索性就接着往下做的……他终究不愿意食言。
春时已至。
又是一年好景,山清海晏。
陆怀旧伤一直未愈。
每逢阴寒天气便容易复发,年轻时习武身子骨结实,岁数上来后就逐渐吃不消了。冬日里同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,就是过去帮忙暖暖手。
冰坨子一样。
但尚芙蕖知道,这不是个好兆头。
安王与他势不两立,当年那支箭上必定是抹了毒的。
两人游历多年走走停停,她留意了多少名医与良药,效果都微乎其微。不知第几年,春寒浸骨,他病重一场后,再也没有力气起来陪她游山玩水。
难得天光放晴,风烟俱净。
屋里的药气浓重,苦涩的气息仿若一只钩子,能探进人的喉管将五脏六腑都勾出来。尚芙蕖进来推窗透透气时,正好撞见陆怀靠坐在那儿,半垂着眼帘,手中拿了样什么。
看到她笑着招手,“盈盈,过来。”
日光斜入室,陆怀那张苍白面容被映得几乎透明,几乎要融在这明艳的春光里。他语气柔软,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平和,“这几日我总是梦到从前。”
“我第一次见你,是在廊下躲雨。”
尚芙蕖默了下,说道,“记得,你当时还给了我一把伞。”本来她都记得外出带伞了,再后却又不记得。
许是药汤有些烫,她捧着药碗的手无端微微颤抖,“你快些好起来,今年还没陪我去放纸鸢。”
“好。”
其实是好不了了。
陆怀对自己身体很清楚,他能感觉到生机犹如凋谢的花朵,速度缓慢但不可逆地走向枯竭衰败。
死亡于他而言,并无恐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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