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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绳窑的陶轮突然自己转起来,转得“吱呀吱呀”响,木轴摩擦的声音里带着股说不出的涩,轮上的陶泥被转得匀匀的,却迟迟不见像样的形状。
转着转着,陶泥里浮出个模糊的人影,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,褂子上沾着深浅不一的陶土印。
袖口磨出了毛边,手里攥着把缺口的刻刀,刀身锈迹斑斑,刀刃缺了个角,角上缠着半根褪色的红绳。
他把刻刀往陶坯上划,划得陶坯全是乱纹,横一道竖一道,把原本该长掌印的地方划得乱七八糟,纹里的甜香都被划得发淡。
连红绳窑常年不散的烟火气都被吸进陶坯,坯子渐渐发白,像块没了魂的哑陶,敲上去“空空”响,没半点陶的厚重。
“是哑匠,以前是红绳窑最好的陶工。”
穿蓑衣的人往陶轮旁撒了把窑火灰,灰里的火星“噼啪”炸开,照亮人影的脸——眉眼不算陌生,只是嘴角有道陶片划的疤。
疤上结着硬壳,手里的刻刀缺角处缠着的红绳,看着像红绳坡的手艺,“老船工跟我讲过。
他原是能在陶上刻出甜香的人,烧窑时丢了自己最宝贝的掌印陶,打那以后就再也刻不出像样的纹了,心里空了,就开始毁别人的陶纹”。
哑匠的刀又往陶坯上划,这次划的是旁边架子上爷爷烧的掌印陶,陶身立刻裂了道缝。
缝里的甜香“丝丝”往外冒,被陶轮转起的风吸得干干净净,陶上的掌印都淡了,淡得快看不清“甜水长流”的字样。
少女往陶轮上放了块带糖霜的陶片,陶片是红绳窑刚烧好的,还带着窑火的余温。
甜香顺着陶纹往哑匠飘,飘得哑匠的手顿了顿,刻刀从陶坯上滑开半寸,坯子上的乱纹淡了些,露出底下泛红的绳纹,像藏着的甜气在挣扎。
“他的刀认得红绳窑的甜!”
少女眼睛亮起来,举着红绳窑的老陶模往哑匠眼前递,模子是爷爷传下来的,上面的掌印纹又深又清晰,灵草纹、甜水纹都刻得活灵活现?
“你看这纹路,和你刻刀上的红绳能对上,你以前肯定是自己人,是红绳坡的陶工”。
哑匠的眼神晃了晃,像蒙尘的镜子被擦了下,刻刀的缺口无意识地往陶模上靠。
靠得像在认旧识,陶模的甜香漫得他嘴角的疤亮了亮,疤上的红绳往陶模上缠,缠得像在抓救命稻草,手不再像刚才那么僵了。
男人往陶轮的齿轮里滴了点灵草油,油刚渗进去,陶轮就转得慢了些,不再“吱呀”乱叫,转出的陶坯上开始长出细小红绳,绳往哑匠的刻刀缠,缠得刀“叮叮”轻响。
“这是你父亲留的灵草油,能润刀,也能润心,让他的手稳下来”。
他边说边往哑匠脚边放了块齿轮片,片上的银线往刻刀上缠。
“刻刀本是用来刻甜的,不是划乱纹的,你看这刀,当年肯定刻过不少好陶”。
红绳刚缠好,哑匠的刀就不那么乱划了,刀尖在陶坯上悬着,犹豫着,像在想该刻什么,又像忘了怎么下刀,眼神里有迷茫,还有点藏不住的渴望。
老妇人往窑口摆了排烧好的掌印陶,陶是按当年哑匠的手艺烧的,上面的甜香浓得化不开,往哑匠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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